七月,阳光穿透云层,泼洒在喀拉开特的山间,碧绿的湖水映照着喀纳斯的连绵群山。景区门口的喧闹从清晨便此起彼伏,对讲机里各岗位的汇报声不断响起。这是妻子和女儿来探亲的第十五天,我终究没能陪她们看一次月亮湾的晨雾。
送她们去机场那天,女儿仰着脸问:“爸,你什么时候回家?”我蹲下身替她整理遮阳帽,喉咙像堵着一团棉花,“秋天,喀纳斯的叶子黄了,爸爸就回家……”妻子沉默地拉着行李箱,阳光穿过她的发梢,在树影间明明灭灭。
回到宿舍,空荡的房间还残留着她们的气息——茶几上没吃完的果干、沙发上叠好的毛毯,卫生间里并排的三只牙刷……抖落身上的土屑时,我忽然看见地板上几根细长的发丝,在阳光下泛着微光,像是散落的思念。
指尖捏起一根,它柔软卷曲,如驼颈湾的河水,流淌着丝丝遗憾!
今年的旅游高峰来得格外早。“每天接待超万人次,安全无小事!”巡河滨木栈道时,我不慎摔倒,简单活动后继续工作。直到一周后在调度会上书写时疼痛难忍,才被同事强行拉去医院。X光片显示:左手掌骨骨折,左膝挫伤。
“伤成这样还耽误治疗。”医生不解。我只好一笑带过。
妻子最终还是带着女儿坐上了乌鲁木齐开往阿勒泰的火车。“手好些了吗?“还行。”信号时断时续,电话那头,刚小学毕业的女儿抢着说:“坐着火车游新疆,天山南北好风光!”我能想象她们看见雪山、草原时,眼里绽放的惊喜。我曾许诺带她们看喀纳斯,登观鱼台看日出,去禾木骑马,到白哈巴寻找那棵孤独的树……可就在抵达布尔津的第二天,极端天气导致游客滞留,我必须赶回山上疏导调度。女儿趴在窗边问:“今天能早点回来吗?”我匆匆点头告别。
傍晚又接到通知,月亮湾电缆受损,整个片区断电。夜色中,车灯划破黑暗,我们彻夜抢修。当晨雾中重新亮起喀纳斯的灯火时,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后来,她们渐渐习惯了我的缺席。妻子带女儿去集市买馕,到额尔齐斯河边散步,骑电动车去塔桥看夕阳……偶尔回来,看见茶几上洗好的水果,女儿会撅着嘴说:“来新疆见不到爸爸,一点也不好玩!” 我只能轻抚她的头,“乖,等忙完这阵子。”
临别前,终于陪她们站在了喀纳斯湖边。碧蓝湖水倒映着泰加林,女儿蹲在岸边玩石子,妻子望着远处的雪山突然说:“其实,我挺羡慕这河水的,它们能伴着思念流到很远的地方。”我愣在原地,她笑了笑,没再说话。
现在,房间里只剩我和这几根发丝。小心将它们捧在手心,想起妻子整理行李时长发滑落的模样,女儿趴在怀里时发梢蹭过脸颊的触感……这些情丝成了空荡房间里唯一的温度。推窗,夏风裹着松香涌来。远处喀纳斯的灯火依旧明亮,游客的笑声隐约可闻。忽然明白——人生就是有人走向山、有人走向海,最美的风景不在终点,而在奋斗的历程中。
所有的愧疚、不舍与遗憾都缠绕在这几根发丝里,却也成为我坚持下去的力量,如同喀纳斯河水,日夜流淌,汇入远方。
我将发丝夹进日记本后,写道:“明天,太阳照常升起,喀纳斯又将迎来新的一天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