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天刚蒙蒙亮，叶尔加汗便嚷嚷着要出门。飘香的包尔萨克、热腾腾的奶茶已进肚，带着母亲的叮嘱，叶尔加汗朝市区方向出发。
五年前，他还是一名小学生，学校组织课外兴趣活动，他报了滑雪班，训练地点就在学校旁边的将军山。“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”，尤其是在将军山上，大家都应该是常胜将军。
五年来，教练说的话常常回响在包括叶尔加汗在内的许多孩子们的耳边。为了成为好兵，立志成为将军，让滑雪更加名副其实，冬季的每个周末，他都会如期来到滑雪场训练。所谓训练，就是一个动作重复上百遍——重复意味着枯燥和乏味！“压低重心、保持平衡，腰力指挥着双腿，下滑时控制速度……”两年后，叶尔加汗被选入青少年滑雪队。这里的冬季漫长，周末滑雪训练的时间相对集中。在课外兴趣班，能够坚持两年的伙伴已所剩无几。两年来，每个周末，叶尔加汗都是第一个到达山脚集合点，并协助教练整理雪具，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场。由信任到喜欢，教练将大小事务都交给人小鬼大的叶尔加汗，他竟然件件办得有条不紊，说不上细腻、细致，有时，还有点少年老成。
夏天的将军山与南方茂密植被的山谷相比，毫不逊色。车子可以从山脚绕着山路盘旋而上。部分路段在施工，各类施工车辆交替着进进出出、上上下下，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。可到了冬天，又是另一番景象——白茫茫中带点绿、带点黄，压出来的雪道似乎是蓝天掉下来的白云堆积而成。叶尔加汗来得早，几个来回，主道上已被拉成了面条状。晚到的同学常常这样调侃小叶：“喂，今天的‘面条’拉少了……”稀稀落落的面条看上去很普通，甚至有些丑陋，但刚上初一的小叶，每次从山脚返回出发点的山顶，爬着爬着就会气喘吁吁——昨晚的大盘鸡、清炖羊肉，早已消耗殆尽！
二
一天，母亲问小叶：“暂停学滑雪，好好学功课，怎样？”小叶肯定不乐意，“只要踏上滑雪板，就像是在飞行……”乘着爷爷特意为孙子制作的毛皮滑雪板，感觉他从未走远——小叶三年级时，爷爷因病去世。
叶尔加汗的爷爷是个牧民。每到冬天，老人家就在小木屋里倒腾，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。小叶的童年绝大部分时间和爷爷度过——夏天跟着上山溜达。烈日炎炎，偶尔有雷阵雨，草疯长，绿中有黄花。有了黄花的点缀，一切仿佛有了灵魂。黄花生长期有限，突如其来的灵光一现，机不可失、时不再来。爷孙俩，喜欢午后躺在草坪上，有的没的，你一句我一句。小叶喜欢掐朵小黄花，放在爷爷因瞌睡而张开的嘴里。爷爷装作不知，任其摆布。不远处就是一坨一坨牛粪。下午，爷孙俩拾牛粪，足够晚上做饭、烧茶所需，热水壶也能填满。
看着爷爷在小木屋里转圈圈，小叶眼花了，只好站在他身边。爷爷是个魔术师，大大小小的工具，在他手中来回倒腾着。马小腿的皮毛、多年的桦木，还有几根铁线，一周后，毛皮滑雪板雏形出来了。爷爷说，很早以前，这里的雪下得忒大——齐腰的雪不是个事，两米以上的降雪，家常便饭。如此深的雪，人一脚就能陷下去，个头都没了，行动极为不便。而毛皮滑雪板是出行的必要工具，少了它，人们寸步难行！
如今，懂得滑雪的人少了，懂得制作毛皮滑雪板的人更少。会这门手艺的人不但有名，还有慕名前来的“粉丝”。小叶不懂制作毛皮滑雪板，一门心思学滑雪，想成为青少年滑雪队的后备力量。
三
骨架不小的小叶，一站在滑雪板上，整个人脱胎换骨、身轻如燕，站在板上，他的身体如同长了一对翅膀。大鹏展翅是在蓝天下、白云间，而小叶是贴着雪地，与蓬松的积雪平行。在教练的指导下，小叶过弯道时，可以侧身屈膝通过，如蜻蜓点水，又如鱼跃龙门，身体自控自如，轻灵爽快。
爷爷对小叶的爱是厚重、多层次的。看着孙子对滑雪十分感兴趣，爷爷离开的前两年，用足足一个月时间制作了一副毛皮滑雪板，送给了孙子。那天，爷爷喊小叶到老房子里过冬。爷爷特意宰了羊，让小叶在一旁观看。“你以后是男子汉了，不光要大口吃肉，还要懂得如何让肉煮到锅里、吃到嘴里。”爷爷语重心长，意思是，以后让小叶学会如何给父母端上一锅热腾腾的饭。对长辈的尊重、对生活的热爱，一切行动是最好的证明。
南方人冬至爱吃饺子，意为团团圆圆，一家人整整齐齐；而爷孙他们过冬则会宰牲，其本意是家人团聚庆丰收，来年继续努力，更上一层楼。一口肉、一口酒，奶茶、抓饭，水果、甜点，大伙其乐融融、笑声不断。
飘雪的日子，叶尔加汗觉得训练时间过得特别快。雪温柔地洒落，人无感，却能感到耳边的风在呢喃、在咆哮、在呼喊。他好像听到爷爷的声音，仿佛又见到爷爷讲述过去脚踏滑雪板的故事。有一双慈祥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、守护着他。他因爱之名滑雪，因爱之名听见爷爷“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”的呼啸。
飘雪的日子，叶尔加汗觉得训练时间过得特别快。雪温柔地洒落，人无感，却能感到耳边的风在呢喃、在咆哮、在呼喊。他好像听到爷爷的声音，仿佛又见到爷爷讲述过去脚踏滑雪板的故事。有一双慈祥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、守护着他。他因爱之名滑雪，因爱之名听见爷爷“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”的呼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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